('我出生在昭和13年最冷的那场寒流。
听养母说,阿母那天在房子里痛了好久,痛到最後都没有力气了,接生婆才勉强把我y拖出来,阿爸在看到我的时候眉头就皱成了一团破布,满脸嫌弃地说:「哪会是查某囝仔?掷掉掷掉!」是阿公好说歹说阿爸才勉强把我留下;但在阿母坐月子时,阿嬷不知道听了谁的话,说我命中不祥,必须要把我送走才能保住林家接下来的查埔囡仔和阿爸阿母,所以从我有记忆时,养母陈桂和养父李金贵成了我唯一的亲人。
李家有五个後生,阿财、阿贤常常在我洗衣服的时候跑来捣乱。
我每天煮好早顿後就会背着阿耀到屋外的溪流边洗衣服。那时候的河流是透明的,里面还会有鱼游来游去,阿发那时候才刚学会走路,总是喜欢走到溪流里抓鱼,我必须一边看着洗着成堆的衣服,一边看好阿发,不能让他像上次那样被被石头撞破头壳,不然又要被罚跪了。
「阿姐!」「扑通」一声尖锐的少年童音如闪电般划过宁静的白云,看到眼前刚洗好的衣服全部被阿财翻进溪流里,我慌乱地大叫一声,接着就要跳下去捞衣服,但偏偏这时候身上的阿耀好像饿了,突然哭了起来。我懊恼地卷起K管走进溪流里,一手安抚着阿耀,一手捞着漂在水上Sh漉漉的衣服,我狼狈地瞪了阿财一眼。
「啊…」似乎是知道自己闯祸了,阿财的脸上略显尴尬,就好像yb他吞下他讨厌的茄子一样。其实他的年纪只小了我一岁,但不知道为什麽他从来都不用做家事,只要整天带着阿贤在家里打破铁锅、偷呷馒头,但最後被罚跪的总是我。
「你去给我斗相共,莫归工闲闲无工艺。」好不容易安抚好阿耀,我瞄了一眼还在玩水的阿发。
「阿爸阿母讲我毋免做代志,我是查埔人!」阿财cHa起腰,脸上颇为得意。
为什麽是查埔人,就不用做事情呢?
「阿姐阿姐!」他坐在泥巴地上,如杏仁般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我重复问着一样的问题:「你今仔日能不能再讲一次你在学校学的物件?」
他明年就要上小学校了,但现在就已经在对未来充满着向往,总是在缠着我要我写字给他看。
我记得养母说以前台湾人跟日本人是不能一起上学的,但现在我已经能和日本人一起上学了,只是日本人都不会理我们,他们的豆桑和卡桑会要他们不要靠近我们,阿爸阿母也要我们不要靠近他们,所以虽然在同一个班,但我都没有和日本人说过话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我再写一次,你要背起来喔!」我拿起树枝,在泥巴地写了一个「あ」:「这是あ,あ、い、う、え、お的あ。」
就在这时,刺耳的警报器划破天际,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鸣,我们连摀耳朵的意识都没有,直觉就是往每次躲空袭的防空洞奔去。
我听见阿爸阿母抱着阿贤打开家门的声音。
那时候的天空很蓝、很清澈,但所有人都不敢抬头。谁都怕抬头後,就没有以後了。
防空洞里,我和阿财是最後抵达的孩子。我身上还背着被吓哭的阿耀,手里拉着喘着气的阿财,就连我自己都还喘不过气。
Pa0火和轰炸机的声响轰炸着我们的耳膜,地板传来剧烈的地震。我看到阿贤躲在养母怀里被养母摀住哭不出来,有年纪更小的孩子要哭却也被父母摀住嘴。阿财更是脸sE苍白地缩在角落,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,动也不敢动。明明防空洞里挤了快一百个人,却安静得好像一个人都没有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轰炸声逐渐平息,警报声再次响起,敲响了防空洞里一百多人紧绷的神经。
「今天又平安了!」
「多谢妈祖娘娘挡下了炸弹!」我听到有人这麽说。而背上的阿耀,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今天又平安多活了一天,似乎哭得更卖力了。
「阿姐…」就在所有人庆幸自己的平安时,阿财还没松开我的衣角。他的眉头紧皱,声音小小的:「阿发他…没有在这里…」
阿发?阿发!?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我忘了阿发!
当我回过神时,我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家门後的溪流跑去。
入眼处皆是一片鲜血淋漓。被炸毁的公车残破不堪,屍骸遍地,还有被炸断的人腿高挂在树上;来不及躲进防空洞的人没了下半身,正在无助而无力地SHeNY1N;小学校被轰得狼藉一片,只余断垣残壁支撑着这唯一的一面墙。
阿发!你有没有躲起来?听到警报要躲起来,有没有躲起来?
「阿姐!」看到我冲出防空洞,阿财也追了过来。
可恶!为什麽我的身T这麽小,力气这麽小,不能再跑快一点?
阿发,你有没有事?阿发…
家门後的溪流已被染红,流淌着一只小孩的断臂,
手臂上的黑sE胎记,刺痛了我的眼。
昭和19年,台北的天空还是那麽的蓝,但我似乎再也感受不到那GU清澈而乾净的湛蓝了。
【本章阅读完毕,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://m.25shuwu.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】', '')('就在阿发消失後不久的一天,邻家的阿兄阿德说日本人要离开这里了。
我记得那天所有人都在小学校,「大人」们围住整间学校,好像怕我们逃出去一样。
广播突然被打开了,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哭着用日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,他哭得好伤心,我看到身边的日本孩子紧紧抓住家人的和服哭成一团,就连平常威严的「大人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,痛哭失声。
我背着阿耀、手里牵着阿贤,和坐在一起避难的阿财相对无语,养父和养母也不知所以,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什麽事,最後是邻家的阿德阿兄一肩把我扛起,他的声音如被打穿石头的溪流般宏亮,说刚才说话的人是日本的天皇,他说日本人打仗输了,中国胜利了,我们赢了,不用再当日本人了。
我们赢了?
我看到养父母抱着阿弟声泪俱下,我却疑惑了。
中国?是分辨敌机海报上画着的那个,青天白日红旗的那个中国吗?那是敌人吧?他们赢了,怎麽会是我们赢了呢?
很快地,街上已经没有穿和服的身影,从船上走下来的是一群穿着军服的人。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,阿德说他们说的是「中国话」,说我们以後不用学日语,要改学「中国话」了。
我记得那天长辈们说叫做民国38年,听阿财说,在学校如果不小心说成昭和23年,会被老师毒打一顿的。
「姐姐!姐姐!」煮好早餐,我把便当装进袋子里准备出门,却被阿财叫住。
今年阿财已经十岁了,照年纪来说应该读小学校的四年级,国民小学的老师说他成绩太差了,所以从一年级开始读,养父说如果他的成绩再没有进步,就要去对面的老铁匠师傅家当学徒,轮到阿贤去上学了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按怎?」
「你早餐不能只吃一颗J蛋!」他看到我便当盒里的J蛋,瞬间皱起眉头,然後把自己的便当打开,挖了半勺白饭到我盒里:「老师说了,要吃饱才有力气工作!」
阿财虽然数学不好,但中国话却说得很辗转,但说得实在,有时候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麽。
阿财还说,现在在学校一定要说「中国话」,如果不小心说了「方言」,不但要被挂狗牌,还要被罚钱,一个字要罚五块钱!所以他说中国话说不好的孩子上学时就乾脆不说话了。
「我听无你咧讲啥,我yu去上班。」我正准备离开,却又被他叫住。
「姐啊!姐啊!我跟你说!」他从书包里拿出纸笔,贼嘻嘻地说:「昨天老师有教我家人的名字怎麽写喔!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名字长什麽样子?」
「名字」竟然真的可以写出来吗?
我记得读小学校时,先生有教我们用片假名写自己的名字,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叫「リンアバイ」;但现在,阿财也可以用中国话写出来吗?
我坐在地上,看着阿财拿着铅笔,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刻着字,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,好好听。
他写了一串我看不懂的东西,和「リンアバイ」完全不一样,可是他却指着头一个字串跟我说:「这个是林,是姐阿你的姓氏,你是林家的nV儿。」
林,是我的姓氏,就是以前的片假名「リン」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这是阿,是你中间的名字。」
阿,阿财的阿、阿贤的阿、阿耀的阿,以前片假名的「ア」。
「然後,」他指着最後一个字,抬起下巴的样子看起来好得意:「这是梅花的梅,阿姐的梅。」
「什麽是梅花?」我抬头问他。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,他已经长得b我还高了。
我没看过他口中的梅花,我只知道阿母帮我取名叫阿梅,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怀我的时候喜欢吃酸梅,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会生查埔囝仔;另一方面只是懒得取名而已。不过我知道自己已经很幸运了,因为阿德的妹妹叫做「高罔市」,出生没多久就在一场台风夜里被大雨冲走了。
他在「梅」字旁边画了一朵五瓣花,看起来足古锥。
「老师说这是我们中国的国花,代表坚…坚毅不拔的JiNg神?还…还有…?」阿财支支吾吾地说着,连脸都红了,到最後只吐出一句:「老师还有说,梅子很好吃…」
看着眼前「林阿梅」三个字,我不知道为什麽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,就像十岁生日那天,终於可以得到阿母做的兔尪仔那种感觉。
梅…梅花的梅、梅子的梅,也是…
林阿梅的梅。
【本章阅读完毕,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://m.25shuwu.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】', '')('民国43年的那天,我记得工厂的收音机整天播着撤退的新闻。
阿德说那叫「大陈岛」,蒋总统率领一大群人从那里从共匪手里成功救回台湾岛上。我听不懂那是哪里,只觉得那三个字听起来好远、好冷,冷到手指头都无法织布了。
纺织厂的春娇特别拿了一把鱼腥草分给所有姐妹,说家里大嫂出月子,这是今天家里多买的,让我们所有人带回去煮J汤喝。
但我们都从她脸上那条红白分明的血痕明白,一定是她为了照顾我们这群没有血缘的妹妹们,又从家里偷东西挨哥哥的打了。
「阿梅,你多拿一点,你家里弟弟多。」她里掏出一大把塞进我的麻布袋里。她知道我从不拿她的东西,但这次她好像真的怕我不拿走一样,拚了命的要我收下。
「…姐。」我拉住她的手,叹了口气,最终只抓了一小把放进袋里。
其实她可以再把这些东西拿去卖,存点私房钱,也算是为自己以後嫁人留点嫁妆;只可惜,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留在如何照顾兄嫂、照顾我们这群金兰,却唯独忘记为自己留後路。
「阿梅姐姐,下班啦!」阿兰从不远处蹦蹦跳跳地跑来抓住我的肩,说:「大家都走了,我看到常常来接你下班的那个男人今仔日嘛有来喔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