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场雷劫浩大到即使过了三年, 雷雲仍未有消散之相。
厚重的雷雲遍布九幽天际,密密沉沉压下来,倾覆着早已毁灭的都城, 雷雨降落不分白昼, 除了周游在此的妖祟, 近乎看不到生命存活的迹象。
唯一人立于高处, 孑然一身俯瞰荒景, 良久才转身离去。
逢初春。
九幽域外的大地抽出了新枝, 春雨新降,是个好兆头。
近日祸事平息,越靠近天禹越显得平和, 就连城外用来给过路人歇脚的小茶肆都座无虚席。
小二忙活当中, 冷不丁瞥见一道怪異的人影。
漆黑的斗篷裹着他极具压迫的体型,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,身影近乎与阴影融为一体, 突然注意到的时候还讓心跟着惊了一下。
小二犹豫许久,才小心翼翼走过去, “客官,这头刚好有张空桌, 您要不坐下歇歇脚?”说完,试探性地去观察他的反应。
他的面容覆在兜帽的阴影里,一时间看不分明。
男人丢了他一枚碎金, 在小二又惊又喜的表情中沉默落座, 待茶上桌, 他沉声作问:“九幽何时覆灭的?”
这人嗓音沉冷,噙着一絲喑哑。
小二狐疑地看他几眼,说:“三年前了。”提及九幽, 小二的语气不自觉覆上仰慕,“说起来多亏神女和司离神君荡平九幽,不然我们这人间界也不会如此太平。”
提及司离神君时,对方指骨收紧,稍纵即逝的阴鸷并未引起小二的注意,他道了句慢用,繼續去伺候别的客家。
倒是旁人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,颇有兴趣的扭过头冲男子攀谈起来,“不虚洲无人不知三年前的九幽之战,你莫不是从哪个山沟出来的?”
面对青年人的调侃玩味,他仍是不语。 ', '')('良久开口:“九幽覆灭和司离君有什么关系?”
对方一下子来了兴致,对此侃侃而谈,“谁人不知那九幽魔头祸乱九州,神女在大婚当日刺杀魔头,司离君紧随其后,连同神女荡平整座伏敝山,那夜过后,九幽魔祟一个不留,就连魔头的护法都死在了司离君剑下……”
像是亲历了当日的壮阔,他眉飞色舞诉说着昨日事,言辞间不掩对二人的推崇和敬重,说到兴头上,絲毫没有注意到男人逐渐阴沉起来的气勢。
“都说英雄難过美人关,要我看这九幽魔头——”
话音未落,一记重力落在脖颈之上,牵着他的双脚直接脱离了地面。
在四周的惊呼声中,遮覆在他头頂的兜帽顺勢滑落,露出双寒鸷的眼眸。青年人恐惧于他的压迫的气势,胸腔内迅速流逝的空气更讓他面色发白,逼近的窒息感讓他不由张着嘴,发出難听粗噶的喘息。
没人敢过来劝,刚才还热闹的茶肆瞬间鸦雀无声。
正当青年人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时,面前的男人手劲一松,由着他倒在脚邊。
他的视线居高临下落了过来,“神女现居何方?”
青年人心有余悸地捏着隐隐泛痛的脖颈,“月、月下城,神女现居月下城,这位好汉,你……”
他有心问对方来历,却在眨眼间就见男人悄然消失在跟前。
顿时心底一凉,寒气顺着尾椎骨爬满背脊。
宁随渊策马疾行,越接近天禹,百姓越过得富饶。
他这一路行来听了不少关于神女的传说,说她降妖魔除大旱;说她行善四方,救济百姓,说比起太华神山,她才是真正的仙者。
更多人说她蛰伏九幽数年,绞杀九幽魔头,更除盡了整个九幽的邪祟;说当日神女历劫,乃司离君倾力相救,说神女与神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天造地设,好一个天造地设。
雨露寒重,映他脸上,更衬满身薄凉。
宁随渊如今只想问她一句,救世的神女,为何偏对九幽赶盡杀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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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禹,月下城。
接近暮霭,花城一片昏色。
拂雲殿燭火燃燃,与月影一起纠缠在她素色的青衣上。
桌案上叠满本子,多是城内事务,此时已被扶荧处理得大差不差,趁着空闲,她繼續撰写医书。
扶荧想在有限的生命里,将脑海里的东西尽可能地留给后人。
“阿荧,你都泡在书房一整日了,外面花儿都开了。”
碧蘿不知何时进来的,同时也端来一碗杏仁粥。
她正好写完一册,扶荧将写好的本子小心放至旁边,放下笔揉了揉微微泛酸的手腕,笑意吟吟地看向走到跟前的小姑娘。 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