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偌大的宫阁很快空散。
贺观澜驻在原地,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在时间的流逝中也跟着减轻不少,唯独她那双写满恨意和厌恶的目光,依旧清晰烫在心口。
贺观澜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。
比起皮肉的疼,这里好像更不舒服。
贺观澜早知道自己变得不对劲了,他选择忽视,选择不在意,选择和以前一样循规蹈矩,可是有些东西不是说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的。
譬如她厌他时,他会疼。
“我没办法……”贺观澜嘴里呢喃,不知是说给远处的扶荧听,还是说给自己听,“扶荧,我没办法。”
命数已定。
他没有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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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下城的百姓都在庆祝昙花妖祟的离世。
在伽箬重新修改的记忆当中,月下城是昔日的一方灵地,无家可归的人们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家园,而伽箬……则是那霸占城池的昙花妖灵。
百姓们无计可施,只能听命于她。
最后她病了,并且用活人为自己补命,因此才瘟疫蔓延,至于扶荧,就是那得知消息,特意前来降妖的神女。
除了扶荧,宁随渊和贺观澜三人,所有人的记忆都变成了这般。
她无力更迭,无力去解释什么,在他们准备烧毁那朵昙花前,扶荧先把它们带了出来,葬在了花冢。
埋葬着千万死花的地方,最后也葬送了它的主人。
扶荧没有停留过久,她心力交瘁,短暂逗留了会儿后就先行离去。当夜,宁随渊带了一朵摘来的野花前来祭拜。
意外的是,花墓前多了一道赤色的影子。
那双被宁随渊亲手斩断的双腿已经重新长回,瘦瘦高高地站在墓前,犹如鬼影。
宁随渊看了他一眼,自顾自地将那朵花放了过去。
侯秋平竟然在哭。
身为玄鬼的他哭起来不大好看,称得上恐怖。
除了伽箬本身的记忆,并没有修改侯秋平的,所以在百姓眼里,他依旧是勇猛护国的将军,可以说除了伽箬自己,她顾虑到了所有人。
等他哭够了,宁随渊才哑声开口:“你还记得。”
侯秋平苦笑一声:“魔尊忘了,我身体里有她的一半。”
所以他不会忘,更不敢忘。
宁随渊难得地沉默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若不嫌弃,便随我回九幽吧。”
侯秋平摇了摇头:“伽箬救我的时候,我只有六岁……”在漫长的相伴当中,侯秋平已经分不清对她的感情是尊敬还是爱护,总之最后是不清白的,因为不清白,于是显得他格外肮脏。
“从此后每一天,我都会为她点一盏魂灯。” ', '')('免得她找不到回来的路。
宁随渊没有强求,正要离开时,侯秋平突然叫住,“魔尊大人。”
“嗯?”
侯秋平走了过来,递来一纸信封:“神女让我给你的。”
宁随渊讶异一瞬,当着侯秋平的面拆开了信封,空白的纸面上缓缓浮现出两行字——
[救世之法,就在眼前。]
所谓的就在眼前,是让宁随渊效仿她;还是指的扶荧,一切就都不得而知了。
宁随渊目光沉了沉,将那信封烧成灰烬,最后看了眼花墓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花冢很快又归于宁静,一如往昔。
侯秋平盘腿坐在墓碑前,指尖捻火,将那盏灯点亮,灯火摇啊摇,映出伽箬最后的面容。
在侯秋平的记忆里,伽箬一直都是温柔的。
便是最后那刻,她也是温柔的。
他是第一个知道她要做什么的人。
他失狂,嘶吼,大逆不道地抱着她哭,想要阻止,想要另求他法;她一言不发,由他发泄,直到他疲惫不堪,点头同意。
侯秋平不知道玄鬼的生命有多长,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会死在二十七岁一样,便是所有人忘记她,他也不会忘,他会一直记得,记到死去。
——凡人忘其姓名,称其妖鬼;但唯有一人,知她皎洁,守她圣灵。